2009-12-07

The Pattern Language

這天下午,想要找個輕食的地方,來到Pekoe,坐在窗台邊,想要開始一個月前所訂的計畫,一天兩千字,的確很可笑,沒有規定時,好像很好寫,將自己規範起來後,卻一點也不好玩。
聽到進門的兩位客人正在單點一杯外帶的拿鐵,他們坐下來耐心地等,男性友人背對柱子坐了下來,這是面對大門與落地大窗約三公尺的第一張桌子,女性友人坐在他的左手側邊,這是一張方桌,這位女孩,突然對男孩說:「這樣坐你比較有安全感,因為後面是柱子,前面看得很清楚。」
大家記得電影"教父"嗎,他們一家坐在餐廳用餐,被門外別幫的囉囉開車經過掃射?
我也奇怪自己的聯想,明明電影看得不多,設計學得不好。但是我喜歡悄悄觀察人,又有天馬行空的思緒,還自動合成畫面。

那女孩說得一點都沒錯。

根據都市設計課老師教我讀的第一本設計經典The Pattern Language說的,每一個型式都在說話,從外觀、入口、門、窗,我們馬上知道這是不是個歡迎你的地方,是平易近人還是門禁森嚴,根本不要靠近,還是隨時可以進出,燈光、顏色、高度、階梯、屋簷、各個尺寸,都是決定人類動線、密度、親近與否的關鍵。公園的椅子放哪裡?什麼形狀?距離?與燈遠近,等等。所以進去餐廳,有些位置就是舒服,有些就不自在,有人喜歡靠窗,有人喜歡隱密,完全透過設計與行為相關。

即使現在的建物已經傾向線條極簡化,不用繁複的線板裝飾,但是我們還是能夠分辨公共建築與住宅,從門的大小、燈光、周圍的植物、附加的周邊設備…

我也不知道要說這些做什麼?我只知道這些在我年輕時修設計課都沒懂過,是因為翻了幾頁那本The Pattern Language之後,留在腦海的淺顯印象加上經年累月慢慢看到累積下來的。那時的設計課的作業是為自己設計個房子,我們幾個各科系的大四學生,依稀記得有社會系、歷史系的朋友,挑燈夜戰,當老師看到我們大家熬了好幾夜做的模型時,只有嗤鼻一笑,他說的其他我都不記得了,只記得,他說"這就是台大學生做的,比五專生還差!"接著就是"你這裡放這做什麼?"之類的批評和質問一串。在那堂課之前我們完全沒看過模型的製作,沒有任何設計課,這原來是我們滿懷希望的一堂課,變成花最多時間聽訓,嚇到不敢推門進去的密閉基地。如果他們懂,為什麼沒有處理好自己的空間?那個工學院的"工"字中央軸地,壓縮在樓梯下方就像個大倉庫,沒有好光線,擠滿了對未來充滿期待、理想的年輕學子,大師和願景只能從書上找,人與社會間是憤世忌俗,是批評,沒有網路的時代,不知道是第幾手的資料,矇矇懂懂,後來那裡變成某些社會運動的濫觴之地,依舊躲在樓梯後操作。

我就這樣呆呆地被罵過幾回,事實上,在我一生中沒被老師罵過幾次,加上冷嘲熱諷,非常沒有人性,卻說要做人性設計;當然我還有幾個患難同學,這是後來我們能夠友誼不斷,即使不用維持也一呼就應的原因。

雖然記性隨著年紀,把該忘該記的都忘了,現在回想,如果不是那年冬天,在當研究生的某個早上,嚇得手冷腳冷等著"作業 研究Operation Research"教授來發考卷,只見他很頹喪得走進來,看著大家,"你們上星期的考試成績非常差。" 我想老師嘜,一定會念念大家,他又說了,"我教得不好嗎?怎麼大部分的人都不懂。"只有那個日本人,很用功被公司派來的,只有他對了,其他的人即使是美國 人都做錯了。我有沒有聽錯?我這輩子第一次聽到老師問學生,是不是他的錯?我到現在還記得,即使我連老師的名字都查不到了,我永遠會記得他說的,教會大家是他的責任,這節課,成為我最珍貴的一堂課,我真正感受到教授關心學生與其專業能力。

老師的專業是授業不是造業。

相較我大學的設計課,可能我的老師是被嘲諷長大的,他也準備好以五專生的學歷到台大修理學生,我當年無知到連他罵的都不瞭解,怎可能聽懂他講的課。生活中缺少觀察的經驗,自然能力不足,我走路只會看地上的紅磚平不平以免踢到跌倒,哪曉得仁愛路邊是木棉花,中間是椰子樹,敦化南路一段是樟樹二段是欒數;後來知道老師說的都沒錯,但是他就是不願多講一點或講清楚一點,年輕的學生因為不曾看到、聽過、接觸過,連想像都缺乏,甚至乾枯,就像一畝從未開墾播種的荒地,也沒雨澤,又無鳥屎,如何長出有用的東西,當然我必須承認我不夠投入,不是細膩用心的學生。據說老師是面惡心善,但是我還沒印證之前他就過世了,我是記得他的名字的,但是人生有需要這麼過嗎?如果他曾經是看到學生不會就反求諸己的老師,學生一定更受用無窮。